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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同悲 上

又过了一天。看着走廊尽头透射进来的阳光,林道出神地想着。

    从被抓到这儿来算起,应该已经过了至少一个月了吧?不知道家里和学校那边怎么样了,真是有些担心啊。林道无意识地甩着尾巴,在脑子里幻想着家中的情况。

    自从他坚定决心,进阶到信使,并全力压制住了本能的冲击后,林道这几天颇有些无事可做。

    他现在已经是成熟体了,在坚定地选择了未来的道路后,现阶段的本能也不再对他构成威胁。信使阶段的本能虽然强悍,但也在林道那天视死如归般的信念前败退下来。现在想起来,林道都觉得自己能挺过来十分奇迹。

    不过既然已经挺了过来,那原因就不重要了。于是他这几天就是进食,休息,再进食,再休息,完全没有了奋斗的目标,只能等着科学家的到来。到时候是获得受培养的资格,还是直接被销毁,就只能看天意了。于是现在,他就有了机会想想以前没有时间去想,也不敢想的事。

    不过,明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去了,为什么还是要去想呢?林道在心中苦笑着问自己。都说老人才喜欢回忆过去,难道他这就老了吗?不,只是他感觉到,以前的自己已经慢慢不在了。回忆过去,能让他错觉以前的自己还活着。对于如今的林道而言,或许唯一没变的就是他心中的信念,不,其实这也在变。

    烦躁无比的林道猛地一抽尾巴,在身下的天花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林道似是还不解气,又对着走廊的墙壁一顿乱抓乱撞,直打得碎石四溅,烟尘弥漫才肯罢休。

    林道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尽管根本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动作,不过他也不在意,心里想过就算行了。于是林道准备离开,随便到哪间房间找点吃的,反正这儿冰箱里的食物都是外面供应来的,吃也吃不完。

    突然,林道停住了身体。他静止了一会儿,然后把身体贴近天花板,以便听得更清楚。

    这种声音,看来没错,是那对中学生情侣在吵架。声音就在楼上。其实林道早就知道剩下的人在哪儿,只不过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他并不愿意跟他们有所接触,以免伤害人们,因此也就没有找他们麻烦。不过现在…林道突然产生了消失许久的好奇心,于是他向楼上爬去。

    在三楼的某一房间中,那对中学生情侣正在激烈地争吵着。

    “行了!我听够了!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找借口,你就说你敢不敢下去看到底怎么回事!?”女孩咆哮着。

    男孩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开始他还一再温柔地回话,可女孩步步紧逼,男孩心里积攒的怨气终于也爆发出来:“行了!别吼了!你还说我?从我们被莫名其妙的抓到这里来开始,你有干过一件正事吗?每天除了抱怨就是骂我,你还会做什么?要我出去看?明知道出去多半是死路一条,你逼了我多少次了?怎么跟你讲都不听,那个阿姨明明有告诉我们不要乱走,你不相信我自己出去看啊!”

    男孩一口气发泄完了数日积攒下来的怨气,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他已经发现的太晚了。女孩被他一番话说得默不作声,半天才抬起头来,眼含泪光地大声道:“好!你说的对!都是我不好!那我出去看总行了吧!”说完,女孩就往门外走去。

    “不要!”男孩大惊,连忙去拦女孩,但女孩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罢休?女孩轻松避开男孩,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林道此时刚好从楼下上来,与走到楼梯口的女孩正巧碰上。女孩盯着林道,愣了一秒,然后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向后跑去。

    刚刚才上到三楼的林道很无奈,怎么突然就被发现了?自己一从楼道里钻出来,就迎面撞上了女孩,然后她就尖叫一声开始逃跑。这一系列事件之连贯,甚至他都没完全反应过来。不过他立刻跟了上去,有趣的还在后面。

    女孩一边跑一边大声向男孩求救。而本来已经追出来的男孩在听到她尖叫的一瞬间,就已经飞快的退回了房间里,同时握住了门把手。

    “快,快进来!”他冲女孩大声叫着。他已经看到了尾随在女孩身后的大片阴影,那分明是一只异形!男孩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着,但他仍坚持着,抑制住了立刻关门的冲动。

    女孩看到了正在等着她进门的男孩,顿时又加快了一点速度,飞快地向房门跑去。后面的林道紧追不舍,却又不逼得太紧,于是他满意地看到了男孩的颤抖和女孩的恐惧。

    但即使如此,林道和女孩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眼看跑不到门口女孩就会被追上。男孩得出这一结论后,立时咬紧了牙关,犹豫着。而这时女孩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大声叫道:“不要!救救我,救命!”男孩听到了求救声,似是终于做出了决定,放开门把手,转身进了屋里。看到这幅场景,女孩的眼中透露出了绝望,林道则在心中勾起一抹冷笑。

    然而事情并未如两人所料般发展。男孩进了屋里后,竟立刻又冲了出来,不过手上多了一盏玻璃台灯。看到这一幕,林道和女孩都愣了一下,但女孩立刻反应过来地加快了速度,林道追击的步伐却慢了下来。

    不过正紧张无比的男孩女孩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女孩只顾跑,男孩则冲了出来,举着台灯对林道大吼道:“怪物!异形!滚开!”说罢将台灯掷了过去。

    台灯飞来的速度虽快,但对于以速度见长的信使来说,轻易就可以躲开。然而林道似乎是愣住了,竟没有躲避这种儿戏般的攻击,让它不管不顾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而此刻,林道的心中复杂无比,潜藏多时的忧虑因为男孩的一句话爆发了出来。他虽然早已接受了自己异形的身体,但从内心深处一直认为自己还是人类。但此时被一个与他之前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叫做怪物,终于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他现在是个怪物,而不是人类了。这让他无比的迷茫和不知所措。他应该把自己置于何地?虽然他自认为是人类,但人类显然不会这么想。他又将何去何从?他更担心的是,就算他救出了羽田,又要怎么面对她呢?她能接受一个身为怪物的自己吗?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不过,林道之前早已下定了决心,要先救出羽田,然后才考虑这种次要问题。于是他立刻凭借坚定的意志将注意力从这件事上移到了眼前的情形上——现在是该见证爱情的力量的时刻了。

    正处在生死关头的小情侣可不知道林道在想什么。刚才那一下能够击中异形,男孩也是愣住了,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不过好不容易有机会逃命,他也来不及多想,便飞快地钻进房间,关紧了大门。

    “现在,应该暂时安全了。”男孩的身体瞬间瘫软了下来,坐在了地上。女孩则不停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的声音用尽可能平缓,然后就想对女孩说点什么。然而他刚一抬头,就迎上了女孩恐惧无比的目光。那目光的落点,则在他的背后。

    男孩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看,一条长长的棕黑色尾巴就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男孩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在死亡的恐惧下,他连转头这个动作都已无法做出,只得绝望地向女孩望去。

    女孩在男孩被尾巴缠上脖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惊恐万状地退到了远处。而当男孩恐惧又无助的目光望来的时候,她竟立刻一咬牙,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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