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倾覆之塔 > 逢晴日 > 002 凌霄
翻页 夜间

002 凌霄

    那日是少微母亲的忌日。

    两年前的今天,冯珠死在了天狼寨中,这是她真正的忌日。

    冯珠的尸身被凌家军带回京中时,冯家对外只道是寻回了冯珠多年前遗落的尸骨,就此葬入了此前立下的衣冠冢内,寻到尸骨之日便“权且作为”忌日。

    冯序很重视对妹妹的祭祀,冯家人几乎都到齐了。

    冯家墓园内,少微正在母亲的坟墓前跪拜之际,一名家仆快步而来,向一旁的冯序躬身通禀:“家主,严相国亲自前来祭拜……”

    冯序面色一正:“我这便前去相迎。”

    说着,视线落在刚起身的少微身上一瞬,继而交待妻子:“带孩子们上车回避吧,以免冲犯到相国。”

    侯夫人乔氏应下。

    少微身穿素白裾裙,腰间系束青缎,她的个子还不算高,走在一群兄弟姊妹间并不引人注意,到底外人也分不太清冯家共有多少位女公子以及她们的详具年岁。

    少微却察觉到似有一道视线独向她探寻而来。

    少微下意识地抬眼转头,表兄冯羡却上前两步恰挡去了她的视线,少年戏谑嘲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从前听长辈们说,严相国当年原是要求娶姑母的,谁料姑母福薄……不过话说回来,若当年果真与严家成就了两姓之好,岂非就没有妹妹你出世的机会了?”

    少微无声捏紧了衣袖中的手指,忍下了在墓园中对他动手的冲动。

    冯羡留意着她的表情,得意地扬起眉。

    而待行出墓园,即将登车之际,冯羡忽而又指着少微大笑出声。

    “快瞧,你们看她!”冯羡的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好笑的秘密。

    少微拧眉将视线扫去,只见众人的目光都向她围聚而来,一位女兄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另一位女兄涨红了脸皮,家仆纷纷垂首,婆子们脸色也很异样。

    少微不解地跟着扭脸看向自己身后下方——他们究竟在笑什么?

    “女公子!”跟随少微的婢女巧江惊慌失措的弯身抬袖挡在少微身后被血染红的衣裙处,压低声音焦急不安地催促:“都怪婢子大意了,请女公子速与婢子登车更衣……”

    没有阿母陪伴,身边也无年长女性教导的少微迟迟从众人的反应中明白了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月信。

    少微抬起眼,看向那些揶揄取笑甚至讽刺鄙夷的脸。

    两位女兄窃窃私语着登车,冯羡的笑声却越来越放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又在笑闹些什么,快快上车了。”最先登车的乔夫人打起车帘,嗔怪催促儿子,下一瞬无奈的面容却陡然变得惊恐,发出一声尖叫——

    同时冯羡的笑声戛然中断,变作了摔倒在地的痛呼。

    少微一脚踹在他腹部,继而动作迅猛地将人跪压在了积雪中,一手拽着他的袍领,一手成拳“砰”地砸向他的脸,一拳,两拳,毫不留情。

    “快拦下她!拦下她呀!”

    少微已有些时日不曾出现在人前,加之又是在墓园中,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形下又一次发疯动手——众目睽睽之下,月信染脏了衣裙,羞躲还来不及的!

    有仆从上前阻拦,遭少微抬腿横扫,扑倒在地。

    又有一群仆从仆妇围上来时,却见少微袖中滑出一柄匕首,被她横握手中,抵上了冯羡的脖颈,她转头冷眼看向众人:“再敢多事,我今日便可叫这墓园中添一座新坟。”

    走上前的乔夫人面色比雪更白,声音颤栗:“你这疯……你,你不能做傻事!你阿母还在看着你!”

    少微并不理会混乱惊骇的众人,她一手横握匕首,另只手按着冯羡的脑袋迫使他的脸转向一侧,去看被他的血染红的雪地,语气里带着冰凉的好奇:“流血是很好笑的事吗?此刻怎不笑了?”

    鼻子嘴巴都在窜血的冯羡已彻底不敢挣扎,他哆嗦僵硬地道:“少微妹妹,我只是一时戏言,是我错了,错了……”

    少微嫌恶的视线落在他被匕首抵着的脖子上:“冯羡,再有下次,我会割断你的喉咙。”

    见少微握着匕首的手抬离,威胁解除,冯羡浑身一松,刚试图爬坐起来,忽见眼前寒光一闪,他下意识偏头躲避,那寒光擦着他的面颊侧掠而去——

    周围炸开惊悚的叫声。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冯羡惊恐哭嚎。

    见儿子左侧半边耳朵被生生削去,乔夫人惊骇到险些昏厥。

    少微初才动手时,乔夫人已让下人跑去请冯序,待他赶来时,正见少微握着匕首站在那里,身上的素裙溅着好些血点子,她眼神倔强,周身萦绕着类似山林野兽般的攻击性与戾气。

    少微和眼神震惊失望的冯序无声对视片刻后,径直走上了马车。

    哀嚎哭骂不止的冯羡被仆人勉强扶起,乔夫人向丈夫哭着道:“从前她便动过手,只念着她年幼无知无人教养,便也从不舍得罚她,就连句重话也未曾说过……可她非但不领情,还这样变本加厉,侯爷方才是没看到,她要杀了羡儿呀!她随身藏着刀,她敢杀人呀!”

    少微坐在车中,一边擦着匕首上的血,一边听着那位向来还算温和体面的大表兄冯安也近乎咬牙切齿地道:

    “畜生就是畜生,山里长大的畜生,不知何时便要发疯咬人的!”

    “阿父,实不能再一味溺爱于她了,否则早晚要纵出大祸来!”

    “……”

    冯序闭了闭眼睛,道:“严相国还在园中,莫要再喧噪,都先回家去,此事我自会妥善处置。”

    这一年腊月,少微搬出了鲁侯府,去了长安城外的冯家田庄上生活。

    她的舅父说,这同样是为了她考虑,以免和兄弟姊妹再发生冲突,又叹息着与她说,等过了年节再去不迟——少微未有逗留,当日便动了身。

    之后一连四个年节,少微都是独自在田庄上度过的。

    天和十八年,热夏初至。

    田庄后院中爬了一整面土墙的凌霄花开得盛极,花色煌煌鲜艳若火烧,一阵潮热的风吹过,几只开至荼蘼蜷缩的花朵飘落在墙根下。

    门窗紧闭的屋内,少微也蜷缩在榻上,雪白里衣被冷汗打湿,如同一朵将要消融的霜花。

    沾沾在屋内飞来飞去,焦急地守着少微,羽毛都扑棱掉了几根。

    少微紧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似陷入了梦魇。

    梦中又回到了天狼寨,锋利的小刀一次又一次划过女孩稚嫩的手臂,鲜血一次又一次流淌而出,女孩起先总会奋力挣扎,她从很小就很擅长豁出去与人拼命,且任凭如何打也打不服——但是那个男人用她的母亲威胁她。

    民间有传言,仁帝广寻方士,欲求长生之术。

    宫中帝王所求之事,也令天狼寨中的匪首深信不疑,寨中有一胡巫,初次见到三岁的少微时便目露惊叹,待问明了少微的生辰八字后,更是直言她命格不凡贵不可测。

    秦辅并不在意他这便宜女儿来日能有什么造化,他在意的是这份所谓独一无二的命格能否与他有所助益?

    彼时秦辅患病一月未愈,那胡巫提议以少微之血入药炼丹,秦辅服药后竟果真好转,之后他便开始按月服此丹药,这意味着少微每月都要被割臂取血。

    孩童的身体难以承受,于是胡巫以丹药喂食少微,强行增强她的体质。秦辅为了“养好”这个女儿也很舍得下血本,每日迫使她习武,进肉食。

    少微就这样长大,她的身体看似出奇地充盈矫健,内里却早已积下顽疾。

    从十岁开始,她每月取血后都会发病,每每发作时,浑身的骨头仿佛寸寸碎裂,血液好似悉数凝结成了冰霜。

    离开天狼寨后,即便不再被取血,此疾依旧在跟随着少微,且症状每一年都在加重,发作的时间也从一个时辰慢慢恶化延长。

    少微不愿将弱点暴露,冯家无人知晓她患有如此怪疾。

    今年春日里,此疾又一次发作时,少微足足昏迷了一日一夜,纵然她提前说过不许任何人接近内室,却还是被侍女巧江发现了,已跟随侍奉少微将近六年的巧江含泪保证,绝不会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但巧江食言了。

    在这个初夏的傍晚,少微发病之时,一身酒气的冯羡踹门闯入了少微房中。

    少微昏昏沉沉试图睁开眼睛,只见一团模糊的人影靠近,他的声音也模糊如影,厌恨之气却分外清晰:“那位一向冷僻不近人情的严相国得知了你的身份,竟打算让他那义子娶你入相府……”

    “可惜啊,孽种就是孽种,天生贱命是受不住这福气的!”冯羡的厌恨变作解气的笑:“看样子你果真没几日可活了,是做不成相府公子的新妇了,哈哈哈哈……”

    冯羡在两年前娶妻,去年妻子为他诞下一子却比常人少了两根手指,这被视作不祥之兆,再联想近年来的诸多不顺,乔夫人请来“高人”驱邪,对方直言冯羡是因左耳缺失而坏了面相运道。

    冯羡对少微更添怨恨。

    此刻见那平日里总是舞爪张牙的凶悍少女蜷缩在榻上颤抖着,裙衫近乎湿透,冯羡醉醺醺的眸中燃起了汹涌的报复欲。

    http://www.qingfuzhita.com/yt111322/4266833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qingfuzhita.com。倾覆之塔手机版阅读网址:www.qingfuzhi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