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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回 恶人为我用

    左珩无声地掀起袍服下摆,郑重跪在左梵山眼前。

    左梵山没拿正眼瞧他,可身子控制不住地微颤,到底将他的心绪出卖。

    “儿子从未忘记您的恩情。”左珩所言发自肺腑,并不是虚情假意。

    萧氏一族乃辅佐先皇万光帝登基的最大功臣,只因支持当时的吏部尚书变法,推行新政触及到豪绅及皇室的利益,被联名上书遭到弹劾。

    吏部尚书离奇死在家中,左珩的祖父、父亲锒铛入狱。

    只要交出吏部尚书交给他们的调查手稿,就可放他们出来。

    但左珩的祖父、父亲拒不交出,到底惹来杀身之祸。

    不明身份的黑衣人闯入萧家,杀光所有喘气的活物,连条狗都没有放过。

    手稿被他们盗走,为掩盖罪行,一把火烧了萧家大院。

    而左珩是那场大火里唯一幸存者,是左梵山救了他。

    变法彻底失败,吏部尚书的死被诬陷成畏罪自杀,左珩的祖父和父亲则担下一堆“莫须有”的罪名。

    他们最终被判斩立决,而枉死的萧家人却没换来半点说法。

    行刑那日,左梵山带年幼的左珩去了法场。

    那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成为左珩挥之不去的噩梦。

    十多年前,万光帝在睡梦中想起这件事,又责令手下秘密查询萧家后人,就是担心没把萧家斩草除根,再遭来萧家后人的报复。

    万光帝有愧于萧家,他为维护统治阶层的利益,牺牲掉忠心耿耿的萧家人。

    万光帝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最信任的大太监,包庇了萧家唯一的后代,就一直默默潜伏在他身边。

    那是一场阴谋,不是一人所做,而是多人合为。

    左珩想洗刷冤屈,根本无法像一般案件那样调查取证,因为最终盖棺论定的是万光帝本尊。

    唯一的渠道,是如今的天起帝亲自翻案。

    这便是左珩想拼命往上爬的缘由,但左梵山始终都不同意。

    他不认为天起帝能为萧家做主,在身边服侍这么多年,早摸透新帝的心性。

    父子俩的矛盾就在此,左梵山不放心左珩,才会派眼线常常监视。

    一手养大的儿子,总不好让他找死,丢掉性命。

    左梵山从不怀疑左珩的忠心,只是他这儿子到底是萧家的种,随了他祖父、父亲的执拗性格。

    “我这病是老毛病,太监能活到我这把年纪已算赚到。”

    “父亲会长命百岁。”

    左梵山略略抬手,示意左珩站起来说话。

    他属于大器晚成,生命前四十多年默默无语,甚至算得上逆来顺受苟且偷生。

    早年吃过太多苦,导致他身体衰老得比常人更快些。

    大渊朝帝王家持续多年的动荡,才成全了左梵山,顺带着造就了左珩。

    自古位高权重的太监,几乎没有善始善终的结局,左梵山早做好心理准备。

    “你得了他们也好,都是难得的后生。”

    左珩哪里知道,他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将那些暗卫收编,是左梵山精心安排过的。

    左梵山随即念出几个名字,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左珩在用人方面得到左梵山亲传,左梵山看中的人亦是左珩看中的人。

    “司礼监早晚要起乱子,我这个位置不是你想做就能做。”

    左珩只觉左梵山像是在交代后事,心里一时难受,双眸蓦地红润起来。

    “知你气我重用陶麟,他早该死。”

    左梵山微一扬下巴,左珩便明白义父的意思。

    不慌不忙地转身,将房间各个角落巡视一遍,确保陶麟及旁人不会偷听。

    “他害死你姐姐和柳芊,我比谁都想让他死。可正因为他足够狡诈、邪恶,才更适合做细作。”

    此言一出,左珩终是不淡定了,“让他做谁的内线?”

    左梵山笨重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带血丝的痰。

    左珩赶快拿来漱盂接着,心里愈加担心义父的病。

    “这么些年,我们看似在暗处,实则在明处。各方细作总能混到我们身边,而我们的人却无法混到他们身边。”

    左梵山分析得非常有理,校事厂的监视,虽然是秘密暗暗进行,但都是依照皇帝指令做事,说到底都是短期的、公务行为。

    而校事厂得罪的大量敌对势力,则在真正的暗处,培养私家细作潜伏到左梵山、左珩身边。

    他们父子能活到今天,没被暗杀,没被治罪,已属万幸。

    “你很清楚,无论是赵烁潜入到你宅里偷奏折,还是乌胡刺客刺杀皇帝,还是这次何家派瘦马混进宫,幕后黑手都指向一人。”

    是翼王赵烨,他干的事不止于此,挑唆大臣上奏,让赵燃嫁入离戎;排挤王征,安插自己人进内阁;甚至岩疆田大齐的死,都有可能与他有关系。

    这些左珩心知肚明,所谓的“清流派”,不过是赵烨掌控玩弄的一个名词而已。

    “元执虽然狠厉,但脑子还是差了些,陶麟却不一样,他比元执更深沉,更恨你我二人。”

    左珩瞬间醍醐灌顶,左梵山之所以这么捧陶麟,是为了让赵烨看到他。

    校事厂代表天起帝,赵烨想整死左珩不是一天两天。

    这些年明里暗里使过多少绊子,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数得清楚。

    一个对左家父子了如指掌的老人,是赵烨可遇而不可求的“利器”。

    “父亲既了解陶麟为人,就该知道他定会出卖我们。”

    “不出卖我们,赵烨怎么会相信他?这是他送给赵烨最好的见面礼。”

    “可……”

    “我们之间最大的秘密,就是你的身世,一姓萧,二不是真太监。只要他不清楚这些,对我们就造成不了致命伤害。”

    左梵山缓慢挪身,从枕下拿出来一个小匣子递给左珩。

    左珩打开定睛一看,一时哭笑不得,里面是陶麟缺少的那二两东西。

    做了太监后,都会对失去的那二两肉执迷惦念,但凡有钱都要把它赎回来。

    可单靠这一点,能拿捏住毫无底线的陶麟吗?

    小匣子里还有两张纸,一张纸里标注了陶麟父母亲埋葬的地点,也就是说左梵山挖了他家祖坟。

    另一张纸里则是陶麟唯一弟弟的去处,他弟弟在很小的时候走丢,后被僧人捡回寺庙里抚养。

    如今他还是个出家人,左梵山没有打扰他,只是把他寻了出来。

    出走时间、地点、信物、胎记,甚至是老和尚的描述,都记录得非常细致。

    有了这些,陶麟还会倒戈回来,到那时便可为左珩所用。

    “父亲,你呕心沥血布得这场局,儿子到今天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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